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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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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下,寒冬的風吹著,也掩不住街上人們臉上的喜悅。

新年,就是這樣每家每戶都開心快樂的日子。

夏經灼九點鐘下班,驅車回位於市區的江家,車子要開兩個多小時。

這還是不堵車的前提下。

等他到家的時候,應該是十一點左右,家裏人應該都睡了,他手裏有一把鑰匙,也不需要勞駕他們開門,他安安靜靜進去,不動聲響地回到房間,不驚動任何人,這樣很好。

當然,這只是夏經灼設想中的畫面,當他終於到了家,按照想象中那樣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後,見到的卻不是黑著燈的屋子,而是亮堂堂的客廳。

客廳裏也不空蕩,家裏人還都沒有睡覺,電視機打開著,江父正在和夏淵劃拳,兩人有說有笑,好像多年的老哥們兒一樣,江母在一邊不斷給他們加下酒菜,聽見開門的響動望過來,瞧見是夏經灼之後趕緊過來說:“你爸他們喝起來了,嘉年累了,先回房間睡了,你忙了一天也先去休息吧,那倆老頭子估計現在誰都不認識了,就認識酒!”

夏經灼不可置否地點頭應下,從客廳路過,直奔江嘉年的臥室。

等他開門進去,夏淵那邊才稍稍看了一眼這邊,江父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,笑著說:“孩子長大了,咱們用不著那麽操心,老弟你以後不回美國了那就最好了,也別往別處去,就住在咱們這個小區裏,沒事兒就來跟我下棋,反正都沒事幹!”

夏淵把江父的話聽在耳中,那是多麽尋常的晚年生活啊,卻是他前半生從來都不敢奢想的。

他還記得回來的時候,江嘉年告訴他,經灼已經什麽都知道了,他原本以為按照經灼性子,哪怕知道真相恐怕也還是會怪自己自作聰明,他一直都不敢自信地覺得自己可以回到他們身邊,過上那雞毛蒜皮的普通生活,想到未來可以有那樣的生活,可以輕松下來,這酒勁就上來了,夏淵也顧不上什麽紳士風度和身份了,和江父喝得更高興了。

江母看著,無奈地搖搖頭,低聲警告道:“年年和經灼都休息了,你們倆給我小聲點,不要吵。”

江父趕緊作保證,夏淵也伸出手指比在嘴邊做了噤聲的動作,而房間裏,其實江嘉年根本就沒睡著,她一直在等夏經灼回來,他開門進來的時候,她立刻便醒了。

“明天不用上班了,對嗎?”

她伸出胳膊去抱他,還穿著制服,風塵仆仆的男人遲疑了一下,還是伸出雙臂抱住了她。

“嗯。”

他輕輕應著,性感低沈的嗓音令人難忘,江嘉年靠在她懷裏好半晌不肯起來,夏經灼敏銳地意識到可能有什麽事他不知道,他思考了一下,柔聲問她:“他跟你說什麽了麽?”

到現在,他還是不能很自然地稱呼夏淵為“我爸”,但江嘉年和他心有靈犀,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。

“不是。”她搖頭,抿唇遲疑,過了一會才說,“我今天看了新聞。”

夏經灼微微凝眸,江嘉年遞了手機過去,屏幕上還顯示著關於悅途的新聞。

時間倒退回兩個小時之前。

九點鐘,機場那邊夏經灼才剛下班,但悅途這邊,林寒嶼可能要終生下班了。

會議室的門開著,股東們一個個走出去,會議的結果對公司極其不利,在所有人都走掉之後,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出現了。

許歡顏站在那,雙臂環胸,審視著這裏的一切,仿佛在看著自己的領地。

林寒嶼發現她,冷聲說道:“你居然還敢來這裏?是誰讓你進來的?”

許歡顏微笑道:“林董事長,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狀況,你的保安都快要跳槽到我那裏了,你難道還指望著他們能專心致志地為你辦事嗎?”

林寒嶼不說話,只是坐在那一言不發,他看上去憔悴了許多,許歡顏一步步走過去,慢慢靠在辦公桌旁邊,盯著他看了一會才開口說話:“你要是現在跟我認個錯,我說不定還會心軟原諒你,我們也不用走到兵戎相見那一步。”

林寒嶼冷笑道:“少來了,你想幹什麽就直接來吧,我現在還會怕那些麽?悅途要是真的做不下去,那就不做也罷,我人還在這,總不會把自己餓死。”

許歡顏慢慢冷了臉,林寒嶼繼續說道:“你是不是覺得打敗悅途可以讓我跪在你面前求你,向你認錯,來找回你在我這裏丟掉的面子?”

被說中心事的許歡顏皺眉道:“怎麽,難道不是嗎?”

林寒嶼靠到椅背上,解開襯衫領口的紐扣說:“我告訴你,不是。許歡顏,你太自信了,也把我想得太沒用了,只要我想,你那點小把戲根本不能把我怎麽樣。我之所以今天還無動於衷,是因為我在等嘉年回來。我以為她看見悅途這樣,至少還會回來幫一幫她曾經成長起來的公司,可惜……”他自嘲一笑,“我還是太自信了,想得太天真了,或許,我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地了解過她。”

許歡顏有些生氣地說:“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著她?你也不看看你的那些股東現在都要跑到誰那裏註資了,你的公司就要玩完了,你居然還想著那個女人,林寒嶼,你瘋了吧?!”

林寒嶼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,盯著許歡顏一字一頓道:“我看是你瘋了才對。沒有悅途我還有林家,你覺得我只靠這一間公司活著嗎?我把它拱手送給你又如何?反正江嘉年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,繼續留著這間公司,也沒什麽意義了。”

許歡顏慌了:“你什麽意思?林寒嶼你給我說清楚。”

林寒嶼淡淡道:“你那麽聰明,這還看不明白嗎?我不要這間公司了,我把它送給你,你那麽想要就拿去吧,從今往後,咱們算是徹底兩不相欠了。我對不住你的那些,也別再想著來報覆了,下次我不會再毫不反擊,手下留情。”

語畢,林寒嶼直接拿了外套離開,許歡顏楞在那裏許久才高聲道:“林寒嶼你去死吧!不要搞得好像我的成功都只是因為你的縱容,你不要以為你什麽都能掌控,你已經不是以前的林寒嶼了!”

站在會議室門口,林寒嶼最後停頓了一次腳步,但他沒有回頭,他只說了一句話。

“許歡顏,我是失敗了,但不是輸給你,是輸給江嘉年。”

他輸給了江嘉年的絕情。

這天晚上,是他最後一次打電話給江嘉年。

江嘉年接到的時候,正準備去屋裏躺一會,電話號碼是陌生的,她接起來隨口問號,然後就聽見了林寒嶼的聲音。

“是我,別掛,我只有一個問題想問你。”

江嘉年立刻要掛電話的手勢頓住了,良久之後才冷淡地說了句:“什麽問題。”

林寒嶼坐在車裏,開著車窗,任由寒風吹進來,目光鎖定在悅途大廈上,輕聲問她:“你遺憾嗎。”

江嘉年不明其意,很快又聽到他接著補充道:“關於我們。”

江嘉年怔住。

她沒有回答。

但盡管沒有回答,林寒嶼也已經知道了答案。

“你辦婚禮的時候,也給我一張請柬吧。”

“那時我應該已經不在江城了,我把公司給了許歡顏,算是彌補我欠她的。我會離開這個城市,到另外一個地方從新開始。”

“……嘉年,我是真心喜歡過你的,但我錯過了,這是我沒那個命。你不用擔心,哪怕我收到了你的請柬,我也沒有勇氣去參加,我只是在維持我最後的面子而已。”

林寒嶼擡手抹掉臉上的眼淚,淡望著眼前的高樓,輕聲緩語道:“嘉年,我唯一希望的是,哪怕我們從此再也無法相見,你仍然能認認真真地記住我喜歡過你這件事。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,對你的挽留是真的,我對你的分分秒秒、想要和你永遠在一起你也是真的。至於為什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,這都是我的錯,我林寒嶼再次,恭祝江嘉年,未來順遂,一切都好。我也是。”

說完最後一個字,林寒嶼掛斷了電話,關上側窗,什麽也沒帶,就那麽驅車前往離開江城的高速公路。

仿佛就在這一刻,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定論,仿佛就在這一刻,所有的感情,全都化為了灰燼。

站在高樓之上,許歡顏看著窗外駛離公司的那輛車子,即便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,她也能分爹清清楚楚哪一輛是屬於林寒嶼的。

在過去這一段分開的時間裏,這輛車和這個人從來未曾與她聯系過。

從他走之前的話來看,他大概還在怪江嘉年無情吧,可他知不知道,對於她來說,他又是多麽無情。

許歡顏吸了吸鼻子,仰頭看著這間辦公室,哽咽著說:“也好,沒有男人,有間公司,總不至於一場空。”略頓,眼淚掉下來,她抱膝蹲下,喃喃道,“可是,可是我怎麽就高興不起來呢。”

遠在家中。

江嘉年接完了電話,許久都沒說話。

她回到臥室,拿出手機,搜索了關於悅途的新聞,醜聞和內部分化一天天加劇,她幾乎是眼看著悅途走向了倒閉的邊緣。

也許,明天新聞上就會播報悅途和月兔合並吧。

也許這就是故事最好的結局了。

該走的人,始終都要走,留也留不住,她也從不想留。

只是……

擡起眼,江嘉年停止訴說,有些苦惱地問夏經灼:“我是不是太無情了。”她輕聲道,“那畢竟是我一手幫著建立起來的公司,在林寒嶼等我回去幫忙的時候,我從來沒動搖過。”她低下頭,“這樣的我,是不是太無情了。”

夏經灼緊緊地抱著懷裏的妻子,他並未長篇大論,也沒有漂亮的語言,他這是低沈說道:“你只是做了你最該做的事,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,你無需自責。”

是吧。

說這樣的吧。

每個人都該對自己做過的選擇,做過的事負責,哪怕那責任你有些承擔不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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